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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7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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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後同時臨朝,驚壞了眾大臣,不顧禮儀小聲交頭接耳,帝後坐到禦座上,底下依然蒼蠅蚊子出沒,嗡嗡嗡響成一片。君婼環顧四周,在禦座上輕挪一下身子,低聲笑對皇上道,“太大了,兩個人坐著都四面不靠,皇上早朝辛苦。”皇上小聲道,“不錯,看起來朕坐著他們站著,其實朕更辛苦,要一動不動保持威儀,再過幾年,臀上該長繭子了。”君婼悄悄說道,“昨夜裏還沒長。”皇上抿了唇笑。

銘恩看差不多了,輕咳一聲低喝道:“各位大人,謹遵禮儀。”

嗡嗡聲立止,眾大臣行禮下拜,皇上說一聲免,眾大臣起身,低頭望著笏板,眼角餘光都瞄著皇後,皇後正襟危坐,頭上雙博鬢十二樹花釵,身穿百鳥朝鳳青色翟衣,美麗的臉上帶著微笑,向來肅然的垂拱殿中,多了一抹親切。

皇後笑一笑開口言道:“今日來得唐突,令眾位大人慌張了。昨日兩位禦史一亡一傷,皇上與我又驚又痛,起因牽涉後宮,我少不得過來,與眾位大人說明白。”

底下又有小聲議論,君婼看向眾臣,一眼瞧見一位花白頭發的老者,頭上白布猶往外滲血,正嚴厲盯著她,君婼一笑:“杜禦史帶傷上朝,令我心生敬重,便賜座吧。”

銘恩親自搬了椅子,杜禦史梗著脖子不坐,君婼笑道,“是相請,也是命令。”銘恩握住杜禦史肩膀往下一摁,杜禦史昨日失血較多身子虛弱,咚一聲坐了下去,銘恩摁著他肩,“杜禦史最講規矩,皇後賜座,焉能不坐?”

君婼又開口道,“眾位大人一再奏請皇上選秀,無非是顧及皇嗣,這也是我掛心的。”禮部尚書拱手道,“皇後殿下既掛心,就該主持選秀,不該阻攔。“君婼瞧他一眼,搖頭道,“崔尚書主持禮部,最該知禮,我話未說完,崔尚書無需心急。”

崔尚書悻悻住口,皇上在旁低了頭笑,君婼緩聲開口,“我因掛心,便請大相國寺方丈大師刻了八字,方丈大師言說,我命中六子四女。”君婼頓了一下,杜禦史梗著脖子道,“刻八字之說豈可全信?”君婼笑道,“杜禦史的意思,也不能不信?方丈大師一家之言難以服眾,我便又請司天監夜觀天象,監正大人說說吧。”

司天監監正站了出來,他從先帝時就是司天監正,太清楚司天監是怎麽回事了,不過是皇上皇後太後整人時利用的工具,他們說誰命硬就誰命硬,他們說誰星相不利就星相不利,風調雨順就說天象大吉,趕上流年不利就說大兇,當年皇上被送往皇陵,雖是先帝授意,卻出自他口,皇上登基後,他戰戰兢兢,以為要抄家滅族,不想皇上根本不搭理他,也不搭理司天監,司天監形同虛設,他整日提著腦袋領著俸祿,不想昨夜裏皇後派人上門。

司天監監正洋洋灑灑詳說天象,從帝後成親說到皇長子誕生,結論與大相國寺方丈相同。君婼一笑:“先帝三宮六院,四子兩女,眾位大人後宅中姬妾成群者眾,也沒有超過六子四女的,我既然能為皇上生六子四女,為何還要選秀納妃嬪?”

皇上又低了低頭強忍著笑,原來這就是君婼的對策。杜禦史又說話了,“萬一皇後生不了這麽多呢?”君婼含笑道,“我如今一十八歲,已有一子一女,這樣,到我二十八歲,若未過半數,就為皇上選秀,眾位大人與我十年之約,如何?”

杜禦史說聲荒唐,君婼搖頭,“我與皇上恩愛情深,容不得任何旁的女子出現在皇上面前,說我獨霸後宮也好恃寵而驕也罷,我是一位悍妒的皇後。是以十年之約聽起來荒唐,卻是我對諸位最大的讓步。”

君婼看一眼禮部尚書,“家中有女兒等著要送進宮的,可收起心思,免得青春老大嫁不出去。”禮部尚書家中二女才貌雙絕,他與夫人確實有這等心思,皇後如何得知?禮部尚書縮縮脖子不敢再說話,君婼又看一眼戶部侍郎,“有侄女外甥女的,就更別癡心妄想。”戶部侍郎死死盯著笏板,都對夫人說過,選秀不歸戶部,非攛掇著上奏,這下可好,皇後知道了,懼內害死人啊。

就聽皇後說道:“如今宮中梅花盛開,改日會辦一場梅花宴,禮親王已到婚配年紀,入了我眼的眾家千金都會應邀入宮,禮親王之後還有睿親王,宮中兩位長公主初長成,誰家有出色的男兒郎,我也會留意。”

君婼一番話,我高興了,你們的兒女還能與皇家聯姻,若得罪了我,可就沒了機會。皇上忍不住笑了,擡頭道:“皇後一番話,想來諸位大臣已經明白,以後休要再提起選秀之事,上奏的罰俸降職,退朝。”

皇上的話不容置疑,杜禦史忙站起身:“皇上,臣還有本上奏。”杜禦史斷定,昨日去了一位禦史,皇上總得內疚,今日帶傷上朝,就為了趁熱打鐵,不想皇後出來攪局,不過一介婦人,且由著她說,自己打定主意糾纏皇上。

皇上未說話,禮部尚書與戶部侍郎雙雙上前,禮部尚書道,“杜大人昨日受傷,該早些回去休養才是。”戶部侍郎低聲說,“皇上都說了退朝,莫要再惹皇上不悅。”

杜禦史鄙視瞧著兩位最堅定的盟友瞬間變節,知道他們不敢得罪皇後,不過這皇後也是,如何就對大臣們的後宅之事如此清楚?

君婼笑看著杜禦史說話了:“杜禦史一片丹心為國盡忠,無任何私心,令我敬重,我想邀請杜禦史入偏廳飲茶,杜禦史意下如何?“

杜禦史楞了楞,皇後的小點他是嘗過的,數日之後尚有餘香,只是今日……銘恩已經攙住他手臂笑道:“杜大人請。”

杜禦史一想,也好,便跟皇後理論,讓她也知禮賢良些。

君婼一笑,總帶頭奏請選秀的,就是禮部尚書戶部侍郎加杜禦史,另外兩位私心被她揭破,日後再不敢言說。只有這杜禦史,軟硬不吃十分難纏,是以單獨擊破。

她仔細打聽過杜禦史家中境況,祖籍乃是徽州山區,家中貧寒弟妹眾多老母尚在,為官薪俸都捎回家鄉,又加兩袖清風沒有外財,過得十分寒酸,上朝坐一頂青轎,與老妻住的院子,除正房是瓦房,其餘三面茅草屋,家中沒有仆從,都是老妻操持。

君婼是又敬又嘆,敬他耿直嘆他迂腐,一心為國卻顧不好小家,斟了茶上了小點,又打發人傳太醫來診脈,笑對杜禦史道:“大人學富五車,我有一句話請教,齊家治國平天下,大人以為如何?”

杜禦史搖頭,“舍小家為大家,方是君子情懷。”君婼知道他軟硬不吃,也不與他爭執,一句話直捅他的心病,“大人家的公子,聽說尚未婚配?”

杜禦史低頭嘆氣,他與老妻只有一位獨子,從小嚴格教養,長大後東都鄉試一舉奪魁,會試前與吏部楊侍郎的千金訂親,楊侍郎也是耿直之人,與杜禦史性情相投,可有一個毛病,愛進酒樓吃酒,本朝律法官員不進酒肆,楊侍郎也知道杜禦史刻板,從來背著他,可有一次不巧讓杜禦史撞見,其時兩家兒女婚期已定,杜禦史法不容情,奏本給先帝彈劾楊侍郎,本是小事,可與楊侍郎一同吃酒的莊親王為先帝所厭,是以嚴厲查辦,楊侍郎被革職流放,女兒死在了流放的路上,杜公子哀痛之下與其父決裂,流浪不知所蹤,已五年未歸,老妻哭壞了眼,杜禦史則更加不近人情。

君婼看杜禦史不語,笑道,“我已派人找到杜公子,也勸說杜公子回家,杜公子已經答應了。”杜禦史大喜過望,顫著手道,“只要我兒肯回家,微臣告老辭官,不礙著皇後殿下。”君婼搖頭,“我不是此意,以銅為鏡,可以正衣冠;以史為鏡,可以知興替;以人為鏡,可以明得失。諫臣難得,皇上的意思,杜禦史有生之年,只要身子康健,就要行走朝堂。”

杜禦史眼淚都快下來了,他因總是直言相諫,得罪了許多大臣,朝中幾乎無人肯與他來往,先帝忍著沒有革他的職,只因要利用他打擊異己,不曾想當今皇上能肯定自己。君婼趁著他感動笑道:“杜禦史為何不納妾?想來也是與妻子恩愛,我與皇上也想坐只有彼此的恩愛夫妻,難道不可?我答應杜禦史,定讓皇上子嗣興旺,後宮如花似錦。杜禦史給我五年,若我做不到,杜禦史再上奏本就是,五年後皇上二十有七,廣納妃嬪也來得及。不過呢,我與眾大臣說的是十年,五年是我與杜禦史間的秘密,只有我與杜禦史兩個人知道。”

皇後彎著眉眼說笑,若鄰舍家初長成的女兒,一副孫女對祖父母的嬌態,杜禦史心中警惕再警惕,依然沒管住嘴,響亮說一聲好。

皇後笑說就這麽定了,宣進太醫為杜禦史診脈,太醫開方之際,君婼笑對杜禦史道:“湘州通判玉和,杜禦史可認得?”

杜禦史忙說認得,玉和去歲年初進京,慕名上門拜訪杜禦史,與杜禦史品茗對弈談論國事,十分投機,隱有忘年交之意,可嘆來去匆匆,如今尚有書信來往。

君婼笑道:“玉和的父親玉墨,乃是大相國寺繪制佛像的畫師,聽說杜夫人十分喜愛他的畫作。”杜禦史難得一笑,“不想竟有這樣的淵源。”君婼笑道,“還有杜禦史沒想到的淵源呢,玉和的妹妹閨名玉瑤,知書識禮品貌皆佳,玉家有意與杜禦史府上做親家,杜公子也見過了玉瑤,十分喜愛,不知杜禦史意下如何?”

杜禦史樂得山羊胡子翹了起來,連聲說願意。

杜禦史忙著回去跟老妻報喜訊,樂顛顛告退走了。皇上從屏風後走出,笑看著君婼,君婼撅嘴靠了過來,巾帕拭一拭額頭薄汗:“這老頭可太難對付了,軟硬不吃,若不是有他兒子這個軟肋,真不知如何才能說動。”

皇上搖搖頭:“原來這就是君婼的對策,生,不停得生。”

君婼就笑,皇上咬了牙,“朕說過,生那麽多會累著你。”君婼笑道,“緩兵之計嘛,十年之後朝中重臣差不多都告老了,誰還糾纏這個?杜禦史那兒,也有五年。至於生幾個,順其自然就是。”

“為何是六子四女?”皇上好奇問道,君婼一笑,“我打聽過了,滿朝文武,兒女最多的是兵部一位侍郎,五子四女,不過有一妻六妾,我們比他還多一個,就為了堵住所有人的嘴。”

皇上忍不住笑,“雖是歪招,倒也管用,若當年君婼對待錦繡,她將你推入金明池,你反而信任重用,是以錦繡比任何人都要忠心。”君婼得意一笑,“這叫做出奇制勝。”

皇上笑問,“杜公子果真看上玉瑤了?”君婼笑道,“那杜公子啊,離家後並未自暴自棄,就在湘州都監帳下任文書,湘州都監十分看重,教他排兵布陣研習兵法,乃是文武兼備的人才,皇上知道他為何要去湘州嗎?只因當年他的未婚妻子在湘州病亡,他為了守著她的陵墓,這樣癡情的人,玉瑤跟著他,豈不是很好?”

皇上搖頭,“玉瑤未見得願意。”君婼笑道,“定是願意的。”

果真如君婼所說,玉瑤接到皇後懿旨,想起當年江寧驛館中,問皇後從何處來,皇後笑曰:“我是大昭人,夫君來自東都,嗯,乃是杜禦史家的小公子。”

杜禦史家的小公子,玉瑤不由感嘆宿命,認命乖順回東都而來,杜公子則奉命沿路護送。

君婼心知肚明,笑對摘星道:“我雖不喜她,可她肖似婆母,是皇上在意的表妹,我便送她一門好親,且給她一路相處的時光,能不能把握,單看她是否聰明,至於杜公子,能不能讓他忘卻故人珍惜眼前,也要看玉瑤是否能付出真心。”

玉瑤再未來過宮中,君婼也未見過她,直到五年後玉老太太壽辰,其時杜公子已是六品兵部主事,玉瑤攜一雙兒女,紅著臉過來對君婼行禮,恭敬言道:“玉瑤謝過皇後殿下大恩,玉瑤當年不知事,每每想來羞愧難言。”

君婼一笑,雲淡風輕,於她而言,往事早如煙消。

雙雙與老虎三周歲的時候,皇後又是一胎雙胞,生下一對龍子,又過兩年,生下一位公主,公主誕生次日早朝,皇上得意對眾臣言道:“十載未過半,朕與皇後已有三子兩女,日後誰敢重提選秀,朕抄家滅族。”

其後五載,又誕一兒一女,皇上不許再生,君婼也說:“不生就不生了,再生真成母豬了。”

誰想三十二歲的時候,一朝不慎,君婼又有了身孕,竟是一胎三胞,兩兒一女,正好如君婼在朝臣面前所說,六子四女。

皇子公主眾多,又悉數養在宮中,兩位長公主待字閨中,兩位親王大昭曄王玉府上下,常常攜兒帶女進宮,若來得齊了,宮中殿閣竟住不下。逢上節慶,宮中徹夜燈火通明,絲竹之聲入耳,歡聲笑語不斷,宮墻外很遠都能聽見。

果真應了君婼的話,我一個人的後宮,也能繁榮昌盛如花似錦。

大相國寺香火因此更加旺盛,求子的多過拜佛的,司天監正被奉為星相大師,成為達官顯貴的座上賓,皇後更因獨霸後宮子嗣眾多受到民間追捧,許多婦人為皇後立了長生牌位日日供奉,皇後的衣著裝扮被爭相模仿,皇後說過的話被抄成語錄,在閨中秘密流傳。

皇上聽說後笑看著君婼,嬌美明媚一如當年,靠近了圈在懷中,唇摩挲著耳垂低聲打趣,“朕的皇後,刁蠻悍妒,竟被奉若神明。”君婼仰臉看著他,如初見一般俊美無儔,只去了冰冷添了從容,環住他腰靠在他懷中笑著低語,“一切都怪皇上,怪皇上對我,太過縱容嬌寵。”

(全文完)

番外一

雙雙與老虎四周歲那日,生辰宴罷,君婼懶懶趴在榻上,身旁兩對兒女睡得正香,君婼捏捏雙雙與老虎耳朵,又看向老三老四,快滿一歲了,胖乎乎肉嘟嘟粉撲撲,君婼忍不住低頭去親,唇未挨到小臉蛋,門外皇上笑道:“鬧騰一日,好不容易睡著了,你又去擾,擾醒了,你又得埋怨他們吵鬧。”

君婼坐起身伸個懶腰笑看向門口,不由一楞,皇上身後跟著一個人,低著頭躲避著她的目光,君婼喊一聲世晟,起身沖了過去,皇上擋在她身前笑道:“是宮裏新來的太監。”

世晟擡起頭喚一聲君婼,君婼看著他,眼圈一紅沈了臉,“皇上,我不想再見著他。”

“朕也不想。”皇上攜了君婼的手笑道,“可是君婼的起居註需要有人記錄,齊世晟文采好,這差事非他莫屬。”君婼蹙眉點了點頭,“也好,無事的時候,就讓他陪著采月。”皇上嗯一聲,看向一旁侍立的摘星,“很好,有誰為他求情的話,朕宰了他。”

君婼默然,皇上這話,也是跟她說的。知道皇上不會放過他,自己也埋怨過他,害得自己傷心難過,因他閉門不見皇上,又害了采月,如今依然癡癡呆呆的,只知道讀書不認得人,可埋怨過了又慶幸,慶幸他活著,也總在佛祖面前祈願,但願他走得遠遠的,別讓皇上找著他。

誰知還是被逮到宮中,皇上曾答應過不傷他性命,可沒想到皇上會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他,難道他果真被皇上閹割了?君婼心中暗自驚跳,那樣豈不是生不如死?回頭瞥一眼世晟,下巴上微微泛青,沒有就好,眼下只能如此,日後慢慢伺機行事吧。再看一眼世晟,走路彎著腰似乎有些痛苦,君婼又犯了狐疑。

摘星招手讓世晟出來,冷哼了一聲,“怎麽?世晟公子死而覆生,臉皮竟也厚了,還敢到這裏來討人嫌?”世晟嬉皮笑臉道,“厚著臉皮活著,總比死了的好。”摘星一聲冷笑,“進殿辦差去吧。”

摘星扭身走了,世晟進了殿中。

金秋時節,正是各樣瓜果熟透,幾上玉蝶中梨兒金黃果子紅彤葡萄晶瑩,君婼正拈一顆葡萄剝了皮餵到皇上唇邊,皇上抿著唇笑道,“用嘴餵。”世晟皺一下眉頭,皇上挑釁看他一眼,君婼背對著他,沒察覺他進來,笑著將葡萄含進嘴裏,對著皇上微仰了頭,皇上俯身去接,葡萄在二人唇舌間來回推送著,糾纏在一處難解難分,許久分開來,皇上攬著君婼的腰,笑問道,“齊中官,可記下了?”

君婼一回頭通紅了臉,帶幾分氣惱道,“皇上,這也記嗎?”皇上一笑,“自然要記,君婼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都要記錄,他若做得不好,內寺所可是要嚴加責罰。君婼也知道,內寺所整人的手段,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。”

君婼不說話,過一會兒揪一揪皇上袖子,小聲道,“可是,若總有人在旁虎視眈眈,便不能與皇上恣意盡興了,想做什麽,就得等到夜裏黑了燈,殿中只剩了我與皇上。白日裏,只能是床上夫妻床下君子了。”皇上皺一下眉,“那便不許他出現在君婼面前。”

君婼籲一口氣,不曾想如此容易,誰想皇上出了坤寧殿,對跟在身後的世晟道,“起居註還是要記,只是別讓皇後知道你在場,免得皇後心煩。”世晟唇角一扯,“我如今對君婼已無男女之情,如此並不會折磨到我。“皇上回頭瞥他一眼,“朕高興如此,與你無關。”

世晟無奈呆立,以為忘情了,一眼看見君婼,心中還是起了波瀾,她如今已為人母,成熟的水蜜桃一般嬌艷欲滴,頭發烏潤面色粉白眉眼如畫,身段窈窕行若風拂楊柳動若臨水皎花,任人看一眼便挪不開眼睛,性情依然如少女時期一般無憂無慮活潑輕快,年少時情根深種,再努力也是難以忘卻,心中依然存著一絲留戀牽掛,只是深埋在心底裏,再不會挖開罷了。

嘆一口氣擡起頭,迎面摘星牽著一個人的手遠遠而來,面容素凈身形清瘦,淡妝白衣,一雙清亮的眼,笑容若孩童一般,正低聲笑問,“摘星姐姐,要帶我見誰?”世晟迎過去喚一聲采月,采月聽到他的聲音,驚懼看了過來,純凈的笑容瞬間破碎,啊的一聲大叫,蹲下身子縮在墻角抱了頭,摘星忙忙矮下身子護她在懷中,瞪著世晟嚷道,“瞧瞧,這就是你造的孽。”

世晟盯著采月不動,摘星又嚷道,“她是身份低微,可她對你的心誠懇而純粹,戰戰兢兢喜歡你那麽多年,你既不喜歡她,為何留她在身邊?你詐死的時候,為何不將她安置妥當了?”世晟低了頭,“她留在我身邊的時候,我因肺疾神志昏聵,又自私得想要聽她多說說君婼,我死遁的時候,分明將她送到宮中,在陳皇後身邊,沒想到……摘星,采月知我懂我,我進宮就為接她走。”

摘星抱采月在懷中,“看不出來嗎?她如今討厭你懼怕你,再說了,你被閹割了成了太監,就想著要采月了?你休想。”世晟哭笑不得,摘星說聲懶得理你,拉起采月就走,世晟追了上去,“采月的病因我而起,我多陪陪她,興許能好些。”

摘星不理他,拉著采月頭也不回,就聽身後世晟朗聲說道,“蘋香波暖泛雲津,漁枻樵歌曲水濱。”采月低著頭小聲接道,“天氣常如二三月,花枝不斷四時春。”

世晟濕了眼眸,這首詩乃是他病愈後所作,贈予采月,只有他與采月二人知道。他非鐵石心腸,纏綿病榻奄奄一息的時候,采月陪著他,為他誦讀他得意時的詩文,回憶往昔的美好時光,果真如君婼所說,采月才是真正能讀懂他文章的人。

他離開瀘州一路南下遠渡重洋,每個月夜,都會提一盞孤燈坐在甲板上,四周海水茫茫,天空的月亮很大,似舉手可采,想著因他而瘋癲的采月,直到月亮西墜。漂泊兩年決意回轉,沒有刻意躲避元麟佑手下的抓捕,乖乖被逮進宮中,向元麟佑索要他的玉璧,因他有人要相贈。

元麟佑的懲罰出乎他的意料,不過他想,自己對君婼早不若以前,若只是看他們恩愛,倒也輕松。

果真如他所料,帝後恩愛他看得多了,便習慣了,習慣了便麻木了,若二人偶爾一本正經的,他反倒在心中嘀咕,難道昨夜裏鬧別扭了?難道元麟佑床笫間有不行的時候?心裏便有些惡意的歡樂。

若皇後歇下了,他便去陪著采月,采月初始怕他,看他會念詩,又能教她讀書,慢慢的便有了信賴,會對著他笑,有時候會扯著他袖子,不讓他離開。

世晟叉著兩手站在窗幔後,這是皇上的吩咐,不讓皇後知道他在。看著為君婼剝蓮蓬的元麟佑,心裏有幾絲得意,這樣的日子,似乎不是懲罰,而是獎賞,但是萬萬不可讓元麟佑看出,是以面對殷朝皇帝,他總是哈著腰苦著臉。

皇上掰開蓮蓬取出蓮子,一點點去了青皮,君婼怕澀,又一絲絲去了蓮子外衣,君婼怕苦,君婼又愛吃圓圓的整個蓮子,皇上便小心翼翼抽出蓮芯,遞在君婼唇邊小心問道,“可有苦澀餘味?”君婼嚼著搖頭,“鮮嫩清香,我也為皇上剝一個。”皇上摁住她手,“昨日斷了指甲,不許再剝了。”君婼嗯一聲,“那我為皇上煮蓮子羹。”皇上說好,“多放幾塊糖霜。”君婼說好,“也不能太多,小心牙疼。”皇上嗯一聲又嘆口氣,“再多的糖霜也沒有君婼香甜,若君婼嘴對嘴餵朕,不擱糖霜也行。”

世晟詳細記錄,聽著不覺得什麽,寫下來一瞧,便覺得牙酸,在旁小字批註曰,天底下最甜膩夫妻。

一錯眼珠,君婼已趴在皇上懷裏,仰著臉兒問,“皇上,如今秋燥,總覺得臉上起皺,可有皺紋了?”皇上撫了上去,“剝了殼的煮雞蛋一般,哪有一絲皺紋。”君婼撅嘴道,“早晚要有的,還會腰粗體肥胸部下垂。”皇上笑道,“哪又怎樣?君婼還是君婼,朕最愛的阿鸞。”皇上俯身下去含住她唇,良久放開笑看著她,“朕也會老,君婼可會嫌棄?”君婼忙忙搖頭,“才不會,一起變老多好。我做天底下最好看的老太太,阿麟做天底下最英俊的老頭。”皇上嗯一聲,“只是老了以後難免有心無力,這會兒趁著精力旺盛,朕要逐鳳求鸞……”

抱君婼在懷中朝著窗幔瞟了一眼,世晟忙忙撤出,不忘在起居註上又批一行小字,天底下最肉麻夫妻。

腳步輕快往梅花庵而來,快至梅林的時候,迎面來一群人,走得近了,原來是前呼後擁的一對小人兒,粉雕玉砌精致如畫,世晟瞧著皺了眉,女童象君婼卻板著臉,男童象元麟佑卻笑容可掬,越瞧越覺得奇怪,低聲嘟囔道:“是生得擰了,還是長得擰了?”

雙雙來到他面前,背著手面無表情打量著他,“老虎,宮裏來了新太監,長相尚可,只是年紀老大。這樣大年紀還凈身”老虎微笑看著他,“想來是中官家境堪憂。”雙雙搖頭,“你看他的兩手白凈修長沒有繭子,你看他的臉,一副小白臉模樣,顯見沒經過風吹日曬,依我看,他不是窮,是懶。”

老虎一瞧姐姐滿臉嫌惡,知道這位中官日後處境艱難,忙道,“想來中官還有事,快些忙去吧。”世晟轉身欲走,雙雙說一聲慢,背著手來到他面前,皺著小眉頭道,“你尚未向本公主與大皇子行禮。”

世晟忙躬身做個樣子,“齊世晟參見公主殿下,大皇子殿下。”雙雙一指他:“在本公主面前,要自稱小人,知道嗎?”世晟楞了楞,雙雙一回頭,“他不願意,帶到內寺所教教規矩。”

老虎依然笑瞇瞇得:“齊中官,自求多福了。”

雙雙瞧著兩個小黃門押了世晟,吩咐道:“教導過了,讓內寺所監來見我。”

待公主與大皇子走遠了,兩位小黃門對世晟拱手道:“知道您是皇後殿下宮中的人,不過呢,皇上寵愛大公主,在這宮中說一不二,齊中官便跟我們走一趟。否則你我都不好交差。”

世晟只得去了,內寺所監同情看他一眼,嘬著水煙袋慢吞吞說道:“若是別人倒還好說,你惹了大公主,便是銘都知也說不上話,我呢,也不敢容情,照著規矩來吧。”

如何進如何退如何拿東西如何行禮如何叫人,腰哈到怎樣程度頭低到如何模樣,處處都是規矩,堂堂世子哪受得了這樣的窩囊氣,梗著脖子反抗,內寺所監擡一下眼皮:“若不老實,還有別的規矩。”

世晟被帶到刑房,行刑臺上血跡斑斑,鐵鏈鐵鉤鐵棍鐵鎖,在小黃門撥弄下叮當作響,世晟不以為然挺了挺胸膛,小黃門一句話,他矮了氣焰,小黃門說,“脫了褲子行刑。”世晟低了聲氣哀求,“小人學規矩就是。”

世晟受教導直到夜裏,回到屋中摘星正等著,瞧著他直眉楞眼道,“采月哭鬧著找你,不肯睡覺。”世晟拖著疲憊身軀前往梅花庵,腰腿酸脹疼痛,苦不堪言,想到內寺所監說要受教三日,少不得求助摘星,摘星哼了一聲,“活該,誰讓你得罪大公主,我惹不起。”

到了梅花宴,采月一把揪住世晟衣袖,孩子一般啼哭,摘星心中不忍:“算了,為了采月,我提醒你兩句,這宮中能管的了大公主的,只有康樂長公主,康樂長公主居凝暉閣,你求康樂長公主去吧。”

次日一早世晟去了凝暉閣,康樂長公主如今十三,氣度清華眉目深斂,聽了他的請求,輕蔑一笑,“你就是齊世晟?害得皇後傷心皇上難過采月瘋癲的齊世晟?”世晟說一聲是,康樂一聲輕笑,“既報應不爽,怎麽還有臉求情?依我看,三日輕了些,改七日吧。”

一日又一日的折磨,世晟終忍不住對君婼開口,這是他入宮後頭一次跟君婼交談,君婼一聽挑了眉,手托著腮半晌道,“我並無意為難世晟,只是總得讓皇上出氣,待那日皇上不在意了,就放世晟出宮,這之前,世晟便都受著吧。”

世晟目瞪口呆,君婼從不是這樣心狠的人,如此對我,看來是我詐死惹惱了她。耷拉著腦袋告退,君婼喚一聲世晟,看他一眼欲問還休,擺擺手道:“退下吧。”

艱難熬了過去,只是總要在坤寧殿遇見雙雙公主,雙雙瞧他礙眼,變著法得挑他的刺懲罰他,世晟去了許多次內寺所,各種刑罰都嘗了一遍,身體上的苦痛倒是其次,宮中都知道雙雙公主厭惡他,那些宮女小黃門捧高踩低,也跟著欺負,不是潑濕被子就是扯爛衣服,他辦任何差事都有人從中作梗,銘恩與摘星還有幾位尚宮冷眼旁觀,君曄與楚毓靈進宮的時候,見了他也是愛答不理。曾經意氣風發的世子嘗盡世態炎涼,只有采月對他笑,喚他先生,世晟也更珍惜這難得的溫暖。

秋去冬來,過了年漸漸春暖花開,這日君婼問摘星采月如何,摘星細細稟報,如今認得人了,只是許多事依然想不起來,那日還問起了錦繡,今日一早鬧著過來見公主,春寒料峭的,她身子又弱,就沒讓她來。君婼聽了笑道:“看來只要世晟陪著,她這病漸漸就能好轉。只是不知世晟是否真的被……唉,也不能問,問了皇上又得鬧孩子脾氣,說我難忘舊情,我如今是一時一刻也舍不得皇上生氣。前朝日理萬機的,回到後宮便要讓他清凈安寧。”

摘星獻計獻策,“不如公主親自問世晟公子。”君婼挑眉笑罵,“這樣的話如何問得出口,你向來口無遮攔,你去問問?”摘星搖頭,“還真問不出,萬一是真的,世晟公子還不得臊死?只是公主,若是真的,世晟公子只怕早活不下去了。”君婼沈吟著,“若是以前的性情,只怕如此,可如今他心中有牽掛,對采月有愧疚,不會輕言放棄。”

雙雙和老虎在外聽到,雙雙翻個白眼,低聲對老虎道,“他解手的時候,瞧一瞧不就知道了。”老虎笑說,“阿姊冰雪聰明,我這就去為母後解憂。”

世晟小溲的時候,從來都背著人,這幾日不知為何,總覺得身後有人偷窺,猛然回過頭去,一個人影也無,倒是一驚一乍的,險些有了毛病。

這日正解得酣暢,眼前人影一閃,慌忙回頭看去,就見大皇子正笑瞇瞇瞧著他,慢吞吞說道:“手下辦事不力,幾日也沒瞧清楚,還得本王親自出馬。”

世晟氣得七竅生煙,總被幾個孩子欺負,這宮裏呆不得了,這就找元麟佑交涉去。

坤寧殿中老虎繪聲繪色給君婼描述,“母後,齊中官吧,下身帶了一個鎖,特治的,似乎是石雕的,鎖十分精巧,不影響洗浴小溲,若是做別的,就不能夠了。”君婼一挑眉,“別的?什麽別的?誰交給你的?”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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